向上仰望,发现枝条上已经挂了果子,一根枝条上稀疏几个果,有的枝条上一个都没有。我想,树这么高,站在地上肯定摘不到。
我问:“摘茶籽是不是要爬树?”
李支书说:“要爬。”
林百雀一脸的向往:“爬树好耍不?”
李支书说:“站都站不稳,哪里还会好耍。果子也会找阳光,专挑枝尖长,摘的时候很艰难,一不小心就会摔下来。”
爬到山顶后,李支书喊坐下来休息。林百雀和王宝玲说不敢坐,地上有虫子。
我问背面山是哪个村的,李支书说向阳村。
林百雀和王宝玲两个翻看手机里拍的照片,嘻嘻哈哈。我说:“宝玲,你家的油茶树在哪个位置?”
王宝玲手指了一个方向。
林百雀问王宝玲摘过油茶籽没有,王宝玲说她小时候和爸爸摘过,还说在油茶树上摘过茶耳、茶苞吃。林百雀问茶耳、茶苞是什么。王宝玲说是茶树的嫩叶嫩芽,春风一吹就成了美食。林百雀说太神奇,站起来说要去找茶苞,王宝玲好笑地说现在这季节已经过了,只有清明节的时候才有。林百雀说明年清明节一定和我们来找。
我说:“等会下山,到王宝玲家那块山看看。”
王宝玲和李支书都说不行,那里走不通。
林百雀问为什么。
王宝玲说:“我们组很多人外出打工,山都没要了,里面长满了荆棘。前些年我爸爸为了摘茶籽,每年都要砍杀一条路出来,这些年砍不过来,连我家的山都没要了。”
林百雀说:“太可惜了。”
我说:“这些树都老化了,要改造才有好收成。以前怎么不改造呢?”
李支书说:“以前有过两次机会。2002年,有老板找来想承包搞退耕还林,那时候茶树结的还多,每户一年能够打二三十斤油,一年的收入有千多块,租金才一百元,村民都不愿意包出去。”
我说:“茶树山搞退耕还林符合政策吗?”
李支书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。她接着说:“前几年,有老板看中这山,想要包下来种药材。刚好在这之前的两三年,有个老板在村里租了百多亩地种蔬菜,签十五年的合同,动作搞得很大,一些田埂都被推平,结果只种了一年就搞不不去,撂荒了,群众意见很大,他们担心山租出去又这样烂掉,都不签合同。”
我说:“他们的担心也不无道理,如果把山推平,结果药材没种成,变成了荒山,又是烂摊子,农业开发失败造成的烂摊子不在少数,承包的人跑路,最后收拾烂摊子的是村里和政府,吃亏的是老百姓。”
下山时,林百雀踩在一根藤条上,脚下一滑,身子向后仰,我担心她摔个四脚朝天,伸出手想拉住她,匆忙中却变成了双手抱住她的腰,她的身体压在我的身上,我跌坐在地。走在前头的三个人听到响声,回头看到我坐在地上,林百雀坐在我的腿上,三人吃吃地笑。我尴尬地解释。林百雀羞得脖子都红了。
从油茶山下来后,李支书接到镇里的电话。
打电话的是分管信访的副镇长,副镇长说他打了几次,总是打不通。李支书说陪我在看山,山里没信号。
副镇长讥讽说:“李支书好雅兴。你们村里出了麻烦,扫了你们的雅兴。”
李支书问是什么事。
副镇长说:“姜春满在省信访局上访,已经被县政府驻省办接到宾馆了。现在省里正在召开旅游高峰论坛,全国各地的专家学者都在长沙开会,这段时间是特防期,要求做好‘包保’,绝对不能有人到省政府上访。通知发了,天天调度,你们村里还是有人到省政府上访。书记镇长很恼火,要你赶紧接回来。”
李支书慌乱地问什么时候出发。
副镇长说:“马上出发,今天下午五点钟前务必接到人,没有接到的话,县联席办严格追责。”
李支书挂了电话,我问明情况后,感到事态严重。我说跟她一起去,林百雀也要去,我想了想,要她留在村里。
我本来打算自己开车的,李支书说我也要一起做姜春满的工作,还是从村里喊台车子方便。李支书从举月村喊了台面的车。
我们回到村委会后,面的车也正好开来。李支书匆匆忙忙招呼了老肖和副支书几句话,和我坐车走了。林百雀站在门口,望着我们的车子消失不见,才转身进去。
我问李支书:“姜春满经常上访吗?”
李支书还没有说话,开车的司机抢先说:“他每年都要到省里、县里上访几回。我都接了他无数次。”
我说:“他上访为了什么?”
李支书说:“当然为了钱,难道还是为了人?你想,他儿子都丢了几十年,找得到的话,早就找到了。他自己也知道找不到,想通过上访给政府施压,弄些钱。”
我说:“政府给过他钱?”
李支书说:“肯定给了。他以前到县人民医院闹,说他儿子在医院丢的,医院有责任,要医院赔钱。他自己看不住儿子,医院有什么责任?县政府组织调解,调解不成,按照属地管理原则压给了镇里和村里看管。镇里为了他不上访,每年都要慰问他,钱多少我不清楚,肯定是有。”
我说:“他怎么知道省里开会的?”
李支书说:“他们上访人员内部建了群,相互通消息,灵通得很,我们村干部都不晓得要开会,他们早就知道了。”
我说:“他出来了,他老娘和姜语萱怎么办?”
李支书说:“他有个叔叔,他出来上访,托他叔叔端饭给老娘和外甥女吃。”
我说:“以后做他叔叔的工作,劝他不要再上访。这样走来走去,儿子没找到,又不能安心做事,靠上访得几个慰问金,能够解决什么困难?家里搞得不像样。”
李支书说:“我们找过他叔叔,没用。姜春满是一根筋到底,我行我素,谁劝也没用。老支书和他也是堂兄弟,劝过他无数次,他听不进。”